无能为力者的梦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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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利壹】夜航船(上)

  ——什么人会连续三天在夜间十二点打来电话?

  利夏不知道。此刻他正斜倚在房门上凝神侧耳,一门之隔是正在通电话的壹索。且不说这通电话的时机有多么不得体,更遑论持之以恒、坚持不懈、每日必达的险恶居心,光是谈话内容都够让他警铃大作的了!除了业务讨论和“嗯”、“啊”、“好”,壹索还回答了很多家常命题,譬如晚上吃了什么、明天天气如何和项目组是否应该购置加湿器之类的琐碎事宜。

  壹索绝不是一个适合话家常的人,哪怕与利夏一起,也多为后者问而前者答。利夏以外的其他人挑起“并无必要”的话题,往往会被无视——他并不傲慢,但的确高冷。所以电话那头究竟是谁,能够有挑起闲聊话题的勇气,并获得被认真回答的殊荣呢?

  他是否有了一个潜在的竞争者?

  利夏不知道,也没有立场直接询问,但这个问题的确令他抓心挠肺。一门之隔的壹索似乎停止了踱步,轻靠在利夏的房门上——他感到一点微妙的压力。接着,他用刻意放轻了的、有些低哑的、略带疲惫的声音说:“你也一样。”

  谈话终止了。

 

 

《夜航船》

CP:利壹利

summary:年青大家长、天降vs.竹马、青春苦恼七问

 

 

# (上)

  ……一样什么?早些休息?晚安?明天再见?

  不管哪一个都远远超出了青阳壹索的社交安全距离,这不成。

  壹索最近在忙大学生魔法科技创新比赛,还担任了项目负责人的角色。他似乎从萧龙学园的各个学部征召了一些人,搭起一个草台班子,已经许久没有按时按点回过家了。而利夏——他看了眼挂钟——此刻是午夜十二点三十五,他还有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。

  自从被天拓推荐进入魔力洲社会资源调配司实习,他便许久没有同壹索坐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了。工作需要适应,真正的决策过程总是有着诸多不遂意,加班晚归,眉头紧锁是他最近的常态。三天前他夜里归来,在走廊撞见通电话的壹索——他们回家的时间总是错开,已经许久没有碰过面了。当时利夏心里一跳,得见心上人的喜悦很快挂上眉梢。壹索朝他点头致意,并用手指了指个人终端,表示在忙。

  有些不对劲,利夏想,硬要说的话,他那时的神态要更柔和一些,嗓音更低沉一些——这也许可以解释为夜深人疲、精力不济,但听了一耳朵谈话内容,利夏坐不住了,对面似乎一直在嘘寒问暖,聊些浪费生命的撩闲话题。

  他心里又是一跳,这一跳便沉到谷底,喜悦也从眉梢滑下:屋漏偏逢连夜雨。

 

 

  暗恋是场一个人的冒险。

  利夏坐在早七点的办公室里,正在把昨天写坏的公文送进碎纸机。调配司的碎纸机有些年头了,温温吞吞地吃进一些纸张,颇优雅地吐出碎屑,往复三五次便要休息一会儿,冷却过热的机体,这让他有一种在喂猫的错觉。时间被枯燥的机械性劳动延长了,他得以在这个空当思考一些东西。有的没的,东走西跑。

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恐怕已经无从考证。具体而言,打从朝夕不见的日子开始,他就萌生了一种非常饥饿的、难耐的感觉,时常在午夜与清晨啮咬心智。像一团狡猾的火,稍有空当便趁虚而入、腾腾燃起。每一次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挑战。

  他的注意不可抑制地朝壹索偏倚,目光时常黏在对方身上。壹索的表情、动作、语言被放大了,牵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。出门时会留心衣架上的外套,据此推测壹索有没有去学校。晚归时关心隔壁房间的动静,好奇他是否已经睡下。偶然碰见,能让他欢心雀跃。通话有疑,又令他消沉不已。壹索笑,他便不可抑制地翘起嘴角。不笑,他也少了一些快活的因子。利夏心里明镜一样,这确确凿凿是恋爱无疑,只是来得时机不凑巧——在他们认识的第十二年,他正站在未来的岔路口前,忙于实习而无暇看顾,同那个谁见面都少得可怜,更遑论约会。

  加之壹索对外,无论如何也不至available的地步。这更给了他一种安全的错觉,令他安心将此种感情暂且搁置,只容许它在无人知晓的地方——独处的昏聩时刻——引发骇浪狂潮。

  而今看来,此举实为下策。他就应该早些动身,把什么大赛项目组的潜在威胁掐灭在摇篮里。近水楼台先得月,他在楼台边上住了十二年了,何至于被尚未见过面的天降摆一道?

  利夏“哈”地笑了一声,决定先去刺探一下敌情。他拍拍手坐起身,给壹索去了一条讯息:

  “中午能去学校找你吃饭吗?”

 

 

  事实上,壹索很少拒绝他的请求。所以这天中午,利夏回了学校,生平头一次地迈进了遍地极客的萧龙学园创意产业孵化园区。他在路上起码遇到八个背着同款电脑包的寸头眼镜男,三个穿多巴胺T恤,五个穿校园文化衫,撞衫率高得惊人。精致法学男此时对包办心上人衣橱一事产生小心眼的意见:人靠衣装不无道理,也许正是那个谁穿得出类拔萃为他带来了潜在的竞争对手。

  壹索的项目组位于三楼,除校园启动资金外还拉到了商业赞助,工作坊得以坐落在创业园区。在好奇心的驱使与主管人的认可下,利夏成了雏形机的第一个内测者。

  “再往下躺一点,但是不要完全水平,对,是这样。还没做人体工学设计,戴上去可能会有点别扭……”

  “在那之前,我能不能多问一句……我能看见什么?”

  “什么都看不见。”壹索说,他还没有完全进入工作状态,神情非常放松。“这一步只是扫描,具体的信息提取我们正在做。”

  利夏轻呼一口气,让壹索把一个头盔状的仪器扣在自己头上。饭后且开工前,项目组的人们还没有回来,几十台终端悄然运行,空气中洋溢着融融的暖意。

  这是一台医学诊疗仪器,通过扫描脑区活跃状况与机体激素水平分析人的心理状态如何——是否沮丧、高压或是愤怒,并适当给出健康提议。利夏听到几声“滴”“滴”的信号声,似乎是一些过程的开始与结束点,还没有插入提示语音。

  片刻之后,壹索把他的头盔摘了下来。他点了两下手背,一个三维的、闪着微光的复杂模型被投影到半空中。接着他伸手将这个模型转了几圈,放大又缩小,似乎在找一个方便观看的角度。

  利夏从躺椅上坐起来,“看起来还蛮酷的,这是什么?”

  “你的……大脑,”壹索说,他点了下某个投影中的按钮,一些数值出现在模型右侧,“还有生理激素水平。”

  利夏盯着大脑模型瞧了一会儿。硬要说的话,它的确俗套地很像星海,浩瀚的神经网络闪烁着奇异的微光。但仔细看看,又会发现有一些格外大的、流星一样的光团,游走在纤维上,在某些分叉处碎成几颗,以稍小的姿态去往别处。这些光团有时分散,有时聚会。像静谧且黑暗的海面上,点着灯的孤舟。

 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具象化的大脑。感觉有点奇妙。

  “接下来的工作是搞定数据分析、做小扫描工具、和一些交互上的内容。”壹索说,“脑区具象化是我之前的想法,好看,但是没什么用,现在已经流产了。”

  “那真可惜!所以我是它唯一的试用者吗?”

  壹索看了他一眼,蓝色瞳仁闪了一下,也许有什么情绪,也许没有,“是。”

 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,利夏想。他又将目光转移到大脑模型上,无数小舟在里面穿梭,孤独且忙碌,同他头颅里的那颗一样。某只闪着光的船突然触碰到了记忆层区,让他很快想起高中时代的旧事:壹索经常先斩后奏地做一些他想做的事,随心而动是他的处世哲学。他高中时做过一个等比例的白玉魔剑模型,并用自己的魔力使其获得并保持了一些魔剑的特性——通体莹白、寒气逼人、重逾千斤。本来要送去参展,可青阳山庄方面认定不妥当,此事便流产了。利夏成了这柄模型的唯一观众。

  再小一些的时候,他曾经避人耳目地照顾过一只受伤的火鸟,不久又放生了。

  壹索总是有一些隐秘且得意的珍宝,鲜少与人分享。而利夏往往是它们有且仅有的欣赏者。

  这些“有且仅有”的时刻是否意味着什么?是对挚友的信任吗?

  ……我能成为你的“有且仅有”吗?

  利夏有些紧张,心开始猛跳,他有许多话想说,又说不出口。最终他很失败地问:“它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还没有名字,你可以试着起一个。不过比起这个……”壹索点亮脑区模型的一些地方,勾画一些数据,“我比较担心你的状况。”

  基底层黑质高度氧化、肾上腺素水平上升、交感神经兴奋,这些特征表明利夏正处于长期应激的状态。壹索有一些可能的猜想:工作疲乏、实习不顺,可这些无法解释多巴胺神经元的高水平发放。究竟是什么,让他既愉悦又紧张?

  “但是我没什么状况啊,最近挺好……”利夏稍感心虚。他把投影推远了一点,现代科技的读心能力让他心有余悸。好在壹索并未纠结于此,工作坊的另一头此时传来喧嚷人声:

  “壹老板,我们回来啦!”

 

 

  项目组很快便投入到下午的工作状态中。

  “壹老板”的团队与他本人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。这些人外出聚餐,给壹索带回一些打包的点心,还往他的工作台上放了一只愚蠢的火鸟公仔——长腿绿身,据说是等位时抓娃娃消遣得来的。他们嘻嘻哈哈地同领导打招呼,对领导本人淡漠冷酷的气场熟视无睹,调侃领导身边的精英画风男青年。比如:“壹老板这是你男朋友吗?”“还是又一个追求者?”“呼延危机预告!”

  壹索自然不屑还嘴、懒于斧正、且面目冷峻,眼神里只写着“回去干活”四个字。

  饶是如此,利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、一些信息。所以人群末尾走来一个卷发青年、且工牌上书“呼延”二字时,他提起了一百分的警惕。这些警惕在呼延落座壹索旁边的工位时沸腾至一百二十分——这个人不仅是项目的二把手,还在最近威胁到了他“近水楼台”的竞争高地!

  这个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身体却跨过楚河汉界,斜倾到壹索的工位,比划了一些代码,“boss,这个模拟器你还没回收哦。”接着他替壹索桌上的仙人掌施了一个小小的咒语,“你又好久没给它浇水,这盆栽比你好照顾多了,可别把它也养死啊……”

  像是例行公事一样做完了这些事情,呼延才回到自己的工位。他很放松地后倾身体,猛地转了一把办公椅,像是玩耍什么娱乐设施一样沉浸其中,“我说真的,boss,我们应该拥有一次办公室转转椅大赛。”

  最后他停在壹索和利夏面前,姗姗来迟一般问候:“哦,这位是?”

  夜半来电的悬案被破了。利夏磨了磨发酸的牙齿,换上一幅公式化的笑面,“我是壹索的发小,你可以叫我利夏,今天顺路过来看看。”

  呼延站起来,身高与利夏相仿,“啊,失敬失敬。原来是客人。”他伸出手,“你想喝什么?我去给你倒。”

  “什么都行。”利夏回握他的手,这并不是一次友善的会面。

  “你呢?还是冰枫能量饮?”这话却是对着壹索的。

  壹索点头,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  “不用!”利夏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与竞争对手独处的机会,以此刺探虚实,“你昨晚休息得少,先歇着吧。我和呼延一起过去。”

 

 

  众所周知,水吧是一个项目组、创业公司、实验室、小型互联网企业的八卦交流中心。不能免俗地,在萧龙学园创意产业孵化园区三楼L片水吧,也上演着一场修罗之争。在等冷萃机出咖啡的过程中,利夏状似无心地打出弹药,“我们家向来是十一点睡觉,但最近壹索总是通电话到深夜,你们项目上真辛苦啊。”

  言下之意是你打扰到别人休息了,悔过吧。

“哈,哪里,”呼延试了一口拿铁的热度,还算趁口,“是壹老板太负责啦,中午组里的happy hour也没来,咱们干什么都得劳逸结合不是。”

  言下之意是不要自作主张占据别人休闲的时间。

  “哎,他不太喜欢集体活动,”利夏接过呼延递过来的杯子,上面贴了一个小小的火鸟标识,似乎这里所有的一次性纸杯都有着这样的装饰,“还得劳烦你帮我多看顾些,他这个人,一忙起来就不喝水不休息的。”

   “那是自然,壹老板是我们组中一宝,肯定给他安排得妥妥贴贴。”

  总之,二人绵里藏锋,你来我往,台面上笑眯眯,台面下暗潮汹涌。一趟水吧回来竟是联系方式也没有交换一个,就差把“不对付”三个字贴在脸上。呼延将壹索的杯子还给他道:“咖啡因减了半——这玩意儿摄入太多不好,味道还行吗?”

  利夏冷眼旁观,此人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如此了,端茶送水虚寒问暖。

  处于修罗风暴眼的那位对这场割据一无所知,他表示饮品还行。二人接着就双相障碍、回溯算法之类的事情进行了一番讨论,利夏无从插足。他看着工作坊中央竖立着的大型投影——各个部门的数据包垒起一个小型的建筑群,数据流穿梭其间——意识到自己对终端的最高需求是做展示。

  稍事片刻,壹索和呼延站了起来。

  “我们现在需要去开一个会。”这是呼延在下逐客令。

  “家里见。”壹索说。离别时分他依然目光沉静,利夏很难从那里读出有或者没有的情绪。他此刻非常希望能用方才那台读心机器试一下眼前人。

 

 

  这可能是成长的代价。

  也许从他答应天拓从政的那一刻起,他们就注定走上不同的道路、投身不同的事业、结交不同的人、遇到不同的困难……心的距离也越来越远。世界尚未全然敞开胸怀,他便已经觉得维系感情的代价如斯高昂,亲密而高质量的沟通如斯珍贵。利夏有时想快些长大,独当一面,好为他遮风蔽雨。有时他又很想让时光倒流,回到亲密无间、澄澈明净的少年时代。在这样两难的处境里,他拨不开前方的迷雾。

  现实不给他机会说出口的话太多了:你好吗、最近在忙什么、我不知道你开始喝含糖饮料了、你今天几点钟能回家、我不喜欢你的新朋友、你觉得累吗、下一次休息是什么时候、我该如何多了解你一点……我有一件很私人的事情,想告诉你。

 

 

TBC

饮料是瞎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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