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能为力者的梦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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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利壹】夜航船(下)

# (下)

  “咔擦。”

  壹索与利夏回头,呼延手举相机站在那里。他笑出一口白牙,比了一个大拇指,道: “妙啊,大小壹老板。”

  幼童收回了手。他的看护人向壹索与利夏点头致意,带着孩子走了。

  利夏道:“你不要随便乱拍!”

  呼延语气上扬:“什么叫随便乱拍,记录和宣传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哦。”

  “……那你把照片发我一份,带上雪鸮那张。”

  “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,怎么发给你。”呼延冲利夏不怀好意地转了转眼睛,“这样吧,我在个人终端给你留个后门,你可以黑进来,取照片各凭本事。”

  利夏对终端的最高要求是做展示,此时恨极了这些自诩不凡的技术人员,“你不要太得意忘形!”

  “做不到的话可以拜托壹老板哦,他有我所有接口的密钥。”

  壹索当然不理会这幼稚的斗争,也不对下属所言过多解释,他似乎并不明白这些胡闹背后的深意,径直走了。二人左右跟上,踏上返程。

 

 

  乘空中列车,飞越连绵的皑皑雪山,锦簇的茉莉花岛,很快便返还绿意盎然的魔力洲。落地时是清早七点,城市正在晨光中缓慢苏醒。

  呼延打了个哈欠,道:“让我们讴歌现代科技……半个钟头行千里,不必舟车劳顿,旅程之后无缝衔接工作,高效压榨劳动力剩余价值。壹老板我先去学校了,你可以下午再来。”

  壹索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偷闲,“不用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  利夏也得回云霄大厦,他不想一周之内缺勤三次,怪让养父面上挂不住的。他与二人道了别,临了贼心不死地问壹索:“我能常去学校看你吗?”

  呼延很刻薄地插嘴:“你来干嘛?端咖啡吗?”

  “又没问你!”

  壹索回过头,他的面孔逆着朝阳,让人看不清表情,也看不清眼神。曦光柔和地盖在他身上,勾出一圈毛绒绒轮廓。他的沉默比利夏预想更长,像是在做什么紧要决策。

  最后他点头说:“可以。”

 

 

  日子像流水一样快,七月翻篇,学期结束,壹索的项目便进入了结题阶段。利夏也结束实习,得空便往学校跑。除了端咖啡,他还能帮着壹索弄一弄答辩——壹索本想让呼延来做,却被项目组全员劝住了。大家一致认为最终的呈现还是交给头号boss,比较吉利。

  利夏正在帮壹索练习答辩,他一手支颐,说:“这边手再抬高一点……对,就这么高,完美。刚才那句话说完,可以晚一点再翻页。”

  壹索如他所言又来了一遍,效果拔群。

  呼延走过来,端着杯子道:“不愧是日后要参加大选的人,忽悠功夫了得。”

  利夏:“哈,谬赞谬赞。你又要借壹老板一用?”

  先前他来这里,的确算是个冗赘多余无处安放的角色,如今总算有了一些用武之地。呼延讽刺他的机会少了许多,便时常在他们独处时拉壹索出来,讨论一些“技术问题”。

  “没错,”呼延一笑,“巫术协会的人来了,我们要给‘精神状态诊疗师’套上魔法面纱。”

  虽说这个项目组什么魔力种族的人都有,但采取的技术却与魔法没有半点关系——“不泛滥使用未知的力量与技术”是壹索坚持的原则。但归根结底,这是“魔法科技创新大赛”,还是需要体现超自然与自然力量结合、魔力与非魔力种族和谐共处的核心价值观。所以他们决定在显示端使用巫术水晶球技术。

  利夏替壹索无奈地摇了摇头——壹老板在家攻击得最多的电视节目就是巫术占卜,如今却要将这“装神弄鬼”的玩意儿用在自己的产品上,真是造化弄人。人们有时需要弃卒保车,连壹索对这点也有十分心得。

 

 

  利夏刚刚达成“让整个项目组的人认识自己”的目标,答辩的日子便到了。他从壹索那里蹭到一张入场券,作为亲友出席。壹老板不是擅于鼓吹的人,八十分的东西绝不说成一百分,但他秉持着就事论事的原则,也完成了一场逻辑通顺、有条不紊的答辩——甚至还因他干净利落的语言风格和板正笔直的姿态,多出了几分可靠可信的味道。

  学生时代的答辩可以有一些玩闹的空间,故此致谢部分他们剪了一小段花絮。有五个月来延时摄影得到的、平地而起的数据包建筑;外出团建的搞怪合影——呼延的脸在最中间,没有壹索,他们画了一个M字刘海蓝眼睛的火柴人填补空缺;雪洲孤儿院那张“大小壹老板”的照片;和隔壁项目组联合进行的办公转椅大赛,所有人都转得眼冒金星。

  这是一个氛围和谐愉快的团队,五个月来也积累了不少珍贵的回忆。只是这些回忆里没有利夏——他得习惯不常在壹索的所有生活里出席,这样的时刻会越来越多。

  哪怕是亲密无间的人,也会有零交集的地带。走出学校以后,各人便驶向各自的未来。壹索会有自己的事业,这是他没办法左右的事实。

  利夏看着光芒之中的壹索,陡然生出一些不舍。好像过去形影不离的岁月,都是为这一刻的道别作准备。时代洪流裹挟着他们,去向无尽彼方,须臾之间,他就要在寂寥秋朝怀念春醪了。

  ——我该拿什么留住你呢?我还有什么理由停留在你身边?

  只有一种办法。只有一种办法。

 

 

  听完壹索的答辩,利夏便走出会场了。结束以后壹索应该会有庆功宴之类的节目,他打算一个人回家。刚走出校门,个人终端便响起来。他收到了一条匿名的消息。

  “你赢了。”

  附件是两张照片:壹索抱着雪鸮、大小版本壹索相拥。

  利夏立时便对消息来源有了数——这是他之前问呼延讨要过的照片,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。他闷头想了一会儿,也想不出“你赢了”的含义。他是在这场竹马天降军备竞赛中退出了吗?为什么?

  是战线过长疲倦了吗?还是自杀式告白了?

  他停下脚步,低着头皱着鼻子回道:“多谢。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  呼延的回复依旧莫名其妙:“看你的了。转身。”

  利夏依言回头,壹索正走过来。他忙迎上去,问:“你怎么出来了?不跟他们聚一聚?”

  今夜并没有什么风,不知为何他的头发却有一点乱。外套被随意地挂在腕臂间,表明壹索走得很仓促。他的眼睛也格外明亮,饱吸了月色似的,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。

  相当一段时间,壹索没有出声,但利夏觉得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。待这漫长的沉默过去,壹索像是重新找到了声音,“……我不喜欢集体活动。”

 

 

  从萧龙学园回白房路,可供挑选的交通方式有很多——利夏的车停在法学院、大门处有路路通魔法屋、共享低空飞梭在校内也有投放点,可壹索选择了最慢的空中列车。这与缺席庆功宴一样难以解释。

  列车穿梭在夏夜的云间,车窗上凝结了一些微蒙的水汽。月亮不时越过云层,洒下剔透的光束。

  利夏坐在壹索旁边,他感到有些紧张——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一声不吭的架势了,这让他们俩像被包办婚姻的旧时代小夫妻,两相无言地坐在一张椅子上。直到他无法再忍受这让人尴尬的沉默,道: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
  壹索像是神游归来,低头在终端上划了几下,又一个闪耀的脑区模型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  “这个是……上次孤儿院遇到的小孩,他的脑区模拟。”壹索说,“当时我们已经把扫描终端做得足够便携,我就顺便扫了一下,丢到了‘夜航船’里。”

  利夏当然记得这个上来就对壹索热烈相拥的“特殊教育”小孩,他点了点头。

  “你会发现,”壹索把3D模型转了个方向,这里的工作区域格外明亮,承载智识的‘小船’川流不息。他继续说下去:“他的前额叶运转十分正常,有些过于正常了。这表明他的基本认知绝无问题,甚至可以说,他十分聪明。”

  “那为什么……?”

  “问题出在这里,”壹索又将模型倒了个个儿,这里是一处废弃的旧港,‘船’的灯光奄奄一息,“布洛卡语言区层。他没有发育出正常的语言功能,这说明很多想法、感情,他没办法表达。”

  “你是说阿斯伯格患者?”

  壹索点头,“没错。”

  “厉害啊……”利夏感慨,“既然你们的‘诊疗师’已经能做出这么精确的判断了,为什么不投入市场?”

  “这也是我们当时否决了器械捐赠的原因之一,”壹索收回模型,缓缓说道:“你觉得一个人的精神状态、乃至罹患的疾病,需要多大程度的隐私保护?”

  理论上来讲,只要不危及公共安全,患者本人并没有告知的义务。但对于孤儿院的‘特殊教育儿童’,这份权益真能得到保护吗?

  倘若这些先天的数据被获取,成为领养资料的一个项目,那弱者更弱,微者更微。他们怎么还有机会遇到那个紧抱着壹索不放的孩子?

  恐怕这些残缺者的声音,在襁褓之中便被压下了。

  利夏若有所思了一会儿,他明白壹索的意思:技术的推行需要戴上枷锁,高新科技与人类社会的关系仍需谨慎处理。万幸的是,高等教育正在培养一批更审慎的开发者——他看了看壹索,城市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在他脸上,令他的轮廓有些朦胧。

  若说他通透,他又的确不解风尘。说他左性,大是大非面前却很豁达。若将他剖开来看,隔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皮相魅力——真的有,诸如身段好、眉眼佳之类——是一幅不必孤光亲照,也如冰雪一样澄澈的肝胆。

  这是他喜欢的人。

  这一跑又跑去好远,他最近总在壹索面前走神。利夏笑了笑,道:“你说这个,是想让我帮着出一个‘诊疗隐私协议’吗?”

  “不,”壹索摇头,目光深邃,“我是想说……当你决定接受扫描,你的相当一部分隐私就被出卖了。我跟他们学了学,也能从数据里读出一些信息。”

  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你那三倍不止的应激指数、异乎寻常的多巴胺分泌,真想用工作劳苦糊弄我?”

 

 

  该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,原来他前头轻描淡写地说了那么多,是等着憋一个大的!

  利夏眼皮一跳,下意识要反驳,“我不是,我没想着……”

  “没想着骗我?”壹索秋后算起账,语气很是可怕。但他面色却如常,甚至有一点松动的柔和。稍和缓了一下语气,他说:“……呼延刚才都跟我说了,我拒绝了他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利夏有些发懵,“你真拒绝他了?”

  “不然呢?领个对象回家,看你吹灯拔蜡?”

  利夏还没来得及惋惜自杀式告白的竞争对手,先给壹索的刀子嘴削得没处回。他实在咂摸不出这莫名其妙的怒火由来何处——合着喜欢人家、瞒着人家、还是自己的错了?

  但他哪敢伸冤,“你先消消气……我这是人怂志短,怕办事不成,再把关系搞砸了。”

  壹索没再说话。事实上,对这两个人的种种异样举动,他早就疑窦丛生。今晚结束答辩,呼延捧了一束花来告白,他便全懂了。处理完那头的事情便急着赶来这头——他有许多话想说,但这些话尚未来得及整理成章,便撞上利夏了。

  这一撞更是把诸多念头撞得七零八落。

  他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心跳过载,待得平复一些,人已经在空中列车上了。等他收拾好散落一地的念头,又没由来地上了脾气——凭什么?利夏凭什么不告诉他?

  他是对谁没信心?

  而此刻他也回过味了,双方有情却心意不通,不该是一个人的责任。他这一通兴师问罪,隐隐有点被惯坏的、恃宠成骄的意思。壹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,扭过头,看着窗外渐明的云层。

  利夏蹭过来,拉一拉他的衣袖,“要我补一句吗?你想听什么?我喜欢你?我爱你?想听萧龙语的还是地球语?我这几天学了一点汉文……”

  “……不要。”

  壹索依然梗着脖子,自知理亏,拒不看人,耳朵却很没底气地红了。利夏得寸进尺地捏了捏他的手,牵起来,“真不要?”

  壹索嘴上拒绝,却没有甩开他的手,“不要。”

  “壹老板啊……”

  “说了,不要!”

  “……我想说咱们坐过站了……”

  车果然停在了无尽星河的彼岸,云雾都消散了,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。满月终于从重云中露出来,照得车厢内四下皎洁、明净如水。

 

 

  只有一种办法。让回忆续写、年华奔流。让心和心跋涉过一万座山,在此间重聚。

 

 

FIN

会有一个外篇。

感谢读到这里!很拙劣见笑了欢迎在评论区骂我【顶锅盖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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